2004年10月7日 星期四

最後的告別


今天,是外公的七七。法事作完之後,家人便要除孝了。這也意味著,外公的一生到今天為止,已完全的告一段落。

幾天前我在書桌找到一張名信片,今年四月陪外公外婆到日本旅行時買的,是掛著2004LED燈的東京鐵塔的夜景照。習慣旅行時寄名信片給自己的我,本想趁著機會寄回家,卻因為忙著照顧當時行動已不便的外公,就這樣原封不動地將名信片帶回台北。

也許是冥冥中的巧合。我看著名信片上的東京鐵塔,這個對台灣人而言早已褪流行的觀光景點,回想著當時身體狀況不好的外公主動表示想上去鐵塔看看的意願,因為以前幾次他只是到鐵塔下面觀望,從沒真正登上鐵塔。當外公這樣告訴我時,我總覺得他是以一種「如果再不去,恐怕以後也沒機會了吧」的心情,一種免於遺憾的 意念。

他了卻這樁心願。

那天天氣很好,紅色鐵塔聳立在藍天白雲之中,形成強烈反差。我們登上電梯,裡面都是日本歐吉桑與歐巴桑,「現在還會到東京鐵塔參觀的,幾乎都是懷舊或者帶有某種期盼的中年人了啊」我在電梯裡聽著這些老日本人們,突然間湧起這樣的感慨。

鐵塔內部跟我十歲時的記憶相去不遠,觀景台鐵灰色的冷色調依舊,儘管外面的鋼筋重新漆上了朱紅色,卻仍舊掩飾不了老邁。外公環顧了東京的四方角落,對照互動多媒體的影音介紹,看得津津有味;我指著三年來他走過的地方,東京都廳、銀座、新宿、富士山,總覺得像在總結什麼似的一一確認著。

除了一般的觀景台以外,我們還買了票上特別觀景台去參觀,對行動不便的外公而言,那是趟吃力的行程。鐵塔的工作人員看見了外公的蹣跚,跑過來比手畫腳著,似 乎想要為我們做些什麼,經過一番溝通,才知道原來他們要讓原本朝上的手扶梯改變方向,讓參觀完的外公可以不必大費周章地自己攀著樓梯下來。工作人員讓後面排隊參觀的隊伍暫停了下來,親切地攙扶著外公走下。走累的外公,在鐵塔裡找不到地方休息,我們便在販賣部稍作停留。本想買些食物給因糖尿病而餓不得的外公,卻因販賣部裡全是甜食,只得買杯飲料讓他解渴。他在一旁看到我們吃著霜淇淋,突然嚷著他也要吃;外公對於甜食是無法抗拒的。拗不過他,我們將抹茶霜淇 淋給他,看著他三兩口就把一個滿滿的霜淇淋給吃完,臉上露出了這趟旅程以來最大的滿足。

看著名信片上的東京鐵塔回憶著,不過短短半年的時間,外公卻已不在了。在最後的最後我們將他的遺物化成火炬燃燒的同時,我想起他吃霜淇淋的表情。一抬頭,似乎還在三叔公與滿叔公之間,隱約看見他的身影,在明治神宮,在上野動物園,在東京街頭,在櫻花樹下走著。

而我只是想,下回再去東京,我要將這張與外公在一起的時刻買下的名信片,寫下對外公的思念,寄回給自己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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